一人一馬悠閑的晃著,一直從下午的暖陽,逛到傍晚的黃昏。

馬兒懶懶的揚蹄,邊走邊吃草,腦袋左揚右擺的偷吃,忙個不停。

女子騎坐在馬背上,看著天邊的殘陽似火,估摸著抵達碧水城的時辰,不禁嘀咕:

“吃了一路,還沒吃飽?”

“光吃飯,不長個子。”

“走這么慢,怪不得那老板把你一兩銀子就賣給我了。”

她素手一揚,折了一根長棍子,用竹條拴著一小捆嫩嫩的草,揚在馬頭前,隔著二十公分的距離,叫馬兒不管如何努力的往前跑,蹄子揚得踏踏踏,都吃不到嫩草。

“傻馬。”

馬:“……”

四肢一撅,撂擔子不干了。

“起來。”

“你快起來,我開玩笑的!”

“天黑了,祖宗!”

“……”

夜色降臨,一人一馬終于趕在關城門之前,最后一個進了碧水城。

碧水城——

這是一座位于南淵國南部,處于沅河旁,涉及多條交通要道上的城池,這里是商人來往的必經之地,人流量極大,來來往往,形形色色。

入了夜,城中萬家燭火通明,熱鬧如晝。

葉錦瀟下了馬,牽著進城。

城內,熱鬧極了。

這里不同于帝都城,除了當地生活的老百姓,有許多穿著錦袍、佩戴香囊的過路商人,握著劍、戴著斗笠低調走過的劍客,仆從緊隨的貴人,某些著裝統一、類似幫派的團體,還有……

這里更像是一個江湖。

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,祖傳三百年真功夫!”

咚咚!

那邊,一群人圍著,鑼鼓聲咚咚響,起哄聲非常大。

“有錢的捧個錢場,沒錢的捧個人場……”

葉錦瀟靠近一瞧,只見幾個江湖賣藝的人,男人脫了鞋子,赤腳踩在燒得通紅的木炭上;女人訓著兩只小狐貍,下達什么指令、它們便做什么,還會寫簡單的數字。

還有個年長的中年男人表演噴火。

“好!”

“精彩!”

眾人圍觀,喝彩的、鼓掌的,碎銀子和銅板嘩嘩的扔了出去。

確實精彩。

葉錦瀟瞧了好一會兒,往前走了點,瞧見一個束發修道的女人盤腿而坐,左右手各執一支筆。

同時落筆。

左手和右手同時寫出兩句不同的詩句。

“厲害!”

“俗話說,一心不能二用,她卻能做到心無旁騖!”

“這要是叫我寫,歪歪扭扭且不說,讓我抄,我左右兩只手都不可能同時寫出兩句話。”

圍觀的人真心稱贊。

葉錦瀟不禁伸手試了試。

左手和右手同時動的話,幾乎不可能同時寫出兩句不同的話。

修道女人手邊的幡布一揚,吆喝道:

“《蓮花心經》,家中祖傳,功成者可如我般一心二用,雙倍增長武功,今日特價,不要九九八,不要八八八,十個銅板帶回家!”

“十個銅板,買不了雞,吃不了鴨,買不起房子成不了家,卻能讓你的武功猛漲飆升,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。”

眾人一窩蜂的擠上去:

“給我來一本!”

“我也要買一本!”

“我也要我也要!”

“別擠,別擠,人人都有!”

葉錦瀟:“……”

怎么隱約嗅到了套路的味道?

“站住!”

“你擺脫不了我!”

葉錦瀟聞聲,回頭看去,只見一個穿著勁裝的女子冷著臉追一個男人,步伐極快,冰藍色的劍穗甩得啪啪響。

無論男人走到哪,她便跟到哪。

“我此生認定了你,便是死也不會再改二心,你若有本事便甩開我,若無本事,那便學著適應我的存在。”

“懂嗎?”

男人慌不擇路的到處跑。

左拐右繞,跑跑跑,本想一腦袋鉆進巷子里躲起來,卻只見武功高強的女人身形一閃,便劫住了他。

“嗚哇——”

男人無路可逃,絕望的哭了:

“祖宗,您放過我吧!您是我母親的妹妹的女兒的夫君的姨母的兒子的先生的親傳弟子,我們之間有血緣關系,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!”

女人扣住他的后腦勺,霸道的摁進懷里:

“男子漢,大屁股。”

“就算哭,也只能在我懷里哭。”

“嚶嚶嚶——”

葉錦瀟看著女人擁著男人離去,一邊走一邊哄,男人扭著腰肢嚶嚶嚶。

這女人直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,愛便是愛,不愛便是不愛,拿得起也放得下,實在豪邁。

對于帝都城那些養在籠子里、金絲雀一般的千金貴女來說,她們只有‘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’,即便是個不愛的男人,為了家族利益、身份地位、榮華富貴,也能隱忍著度過一生。

站在這座城池的中心,看著身邊的人來人往,葉錦瀟終于深切的嗅到了自由的氣息。

真的是自由啊!

皇權、尊卑、利益……

這些不再是束縛她的枷鎖。

她離開了!

“哈哈!”

“哈哈哈!”

她仰天大笑,來往的行人只看了一眼,就走開了。

這要是在帝都,八成會覺得她魔怔了。

“哈哈哈哈!”

‘別笑了,癲婆!拿嫩草遛了我一路也就算了,這里人這么多,擠死了!’

‘一路下來,我被人踢了八腳!’

手里牽著的馬忍不住‘咴咴咴’的直罵。

葉錦瀟收了收笑,揉了揉腮幫子,“我只是太高興了。”

“劫后重生的感覺……”

仿佛整個人被扔進火焰里,焚燒融化,燒去污漬與糜爛,燒去過往的一切,再重新提煉出一具嶄新的身體。

此刻,從頭到腳,改頭換面。

都說,世間沒有后悔藥,可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。

這一次,徹底自由的為自己而活。

她牽著馬,穿過喧鬧的人群,來到一家醫館前。

摸摸荷包,卻連一個子兒都掏不出來了。

當時走得急,萬事鋌而走險,身上沒有帶多少銀子,這幾日下來都花得差不多了,連買藥的錢都不剩了。

‘真窮。’

‘還笑話我只值一兩銀子,我看你連一個子兒都沒有,你的價值連我的一根馬腿都比不上。’

‘看來你今晚要吃西北風,睡大街了,還好我已經吃飽了,嘻嘻。’

葉錦瀟捏著空癟的荷包,回頭就看見馬正呲著兩排大白牙,厚厚的嘴皮子呼呼的呲起來,正在嘎嘎樂。